看望性免疫缺陷综合征者

北方的冬天，天儿始终都是灰蒙蒙的。即使没雾霾，天也就是那个色儿，因为家家户户都在用暖气的缘故吧，要么就是大街上人们嘴里呼出的雾气，飘然向上遮蔽蓝天。解决手中琐碎的事情，终在他住医院看望他，躺着病床上的他已不如原来见他那样的生龙活虎。

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帅气，他不光长得帅气，眼神里还透着光，倘若你细细去看，能觉出来那两只黑白眼球透着俩字:“色胚儿”！

不过此时他已经乖如小羊羔一般，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儿，看的我心里莫名的乐。

他见我来甚是高兴，微微抬起手臂招呼我到他身前，我快步来到他身旁，他半起身子小声说:快推我去花园儿，想抽一支，憋屈半天了！

他说话的时候还偷偷瞄着旁边的护士。

我不怀好意的笑着说：“行啊，两张毛爷爷，推您去花园！”他脸上表情复杂了一会儿，丢给我一句话和大洋。“成！走着吧。”收了钱的我办事儿果然利索的多了，前后不到五分钟，就将他推至花园人迹罕见的地儿。瞅准了四下无人，将点好的烟塞进他嘴里。我站在一旁靠着一颗歪脖子树，我叫不上名儿，乌漆麻黑的！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，我这位患病的哥们儿简直活像某些文艺电影里的角儿，坐轮椅之上，身穿病号服，手背上贴着白胶布，手指头夹着根香烟，随着烟慢悠悠的向上飘，看到他的脖子以下都是树荫遮蔽，脖子以上的那颗大脑袋却被这北方冬日朦胧太阳所照耀，此时要是再有些配乐，那真就是电影画面。

谁知道这哥们儿就是坏人心情的主儿，才深吸两口烟就剧烈的咳嗽起来，忽然转过头朝着树丛一口痰吐在稀松的树叶上，让我看着一阵阵的犯恶心，也打断了我憧憬这美好的景儿。我笑着问他:“你这是怎么了？两个星期一前不是还见你领了个学院的小妹妹搁我身旁晃悠么，忘了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么？您说那姑娘还是个雏儿！医院了？玩大发了吧！伤着肾了吧？”他微抬起头也不瞅我，看着那不刺眼的太阳回话道:

“甭提那姑娘了，雏儿？别逗了！装雏儿还差不多。”

“要是伤着肾还好说，弄些羊腰子补补就行了，我是谁啊！百人斩啊！没想到这回栽这小丫头片子身上了。”“妈的，你知道医生跟我说什么？医生说我患了性免疫缺陷综合征！”我思索半天没搞懂什么叫“性免疫缺陷综合征。”问他道：“什么性免疫缺陷综合症？您能说简单易懂点？”他眼神略带鄙视的看我一眼说：

“爱滋病啊，大哥！”我手里的半截烟掉地上，特着急说：“大爷的！你让那雏儿给染了？‘雨衣那？’没披着啊？”他耸耸肩，不以为然的说:“忘记披了，想着没事儿那，谁晓得这样！”

“那天酒喝多了去找雏儿，一进房子她就退去了外套，胸前鼓鼓的被黑色毛衣挡着，我伸手就摸，又觉得隔着衣服不过瘾。三两下脱了她毛衣，雏儿雪白的胸脯露出来，透着淡淡的香味朝我脸上贴过来，我就没把持住！”

“反正那天晚上，雏儿那房子里的破床板‘咯吱，咯吱，’的从那会儿就开始响，一直响到天亮！”“半夜还听见楼上楼下的骂，可谁管他们，正忙着那不是？”

“可能是喝醉酒的缘故，要么就是人都有点变态的心理，当时越听他们骂，我这边更是猛着来，雏儿的叫声越来越大，近乎疯狂了真就是！”“这他妈的才是激情啊！”看着他脸上那得意劲，我把烟盒打火机都攥手上，朝着他裆部丢过去。骂了句：“你他妈的就是活该，还‘咯吱，咯吱’响一晚上，你以为你二十出头的小伙子？还好意思给我这儿吹你百人斩，百人斩能见个半裸的酥胸就什么都不顾了？”

他脸上的得意这会儿已经转成嘚瑟了，拿起落在大腿上的烟盒点燃一直又续在嘴里，慢吞吞的说：

“我这百人斩不是吹的，这是事实啊！百人斩怎么了，换做是你那天晚上碰那么个雏儿你也怂！”

我打断了他满嘴不正经的话，插了句：

“行，您厉害！还不是栽了。”

“现在说说有用的，这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啊，嫂子知道了这事儿？二老知道你病了？”

他依旧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怂样子，不耐烦的说：

“什么怎么办啊，就这样呗。还有你嫂子已经跟我离了，昨天来的带着律师医院，合同就丢在我吃饭的桌上。”

我跟她说：

“怎么都行，夫妻一场她要什么就拿什么，我什么都不要。结果她什么也没要，而且我俩也没有孩子！”

我安慰道：“这事儿，论不出个谁是谁非，和平解决了是好事情！”

他灭了烟，不再看着我，转过头看着那懒洋洋的太阳，转头的时候我看到他眼角些许的泪花闪动。

他又说：

“没关系，其实跟她也没什么感情，你说我当年结婚时候，纯粹是玩心未泯。家里就是个催催催，没了法子去相亲那么多回，终究相到这个，你嫂子那长相就不说了。纯粹就是条件好，结婚9年从没觉出什么是爱，更别提做爱这事儿了。

“人科学家不都说：这男女双方要是相爱，做爱时候快感翻三倍啊！”

“可自从娶了她，别说翻三倍了，妈的！一碰她就这事儿，那事儿的。你这兴趣刚提起来，又给你说带雨衣啊，什么去洗个澡啊，刷个牙啊，三折腾两不折腾还有个什么心情，有时候你顺顺当当进去了，正猛着劲儿来那，人把你一推，嘴里埋怨着：太疼了，歇会儿再来！”“靠！这搁谁，谁受得了？”“真是在这里装雏儿那？雏儿都不带这样的！”“我承认我是个色胚，可这夫妻生活不融洽真不是个事儿，我不怪那个雏儿，最起码跟那个雏儿有激情啊，有句话怎么说：‘什么牡丹花下死，做鬼也风流啊！’最起码雏儿给我的感觉是很棒的，倘若早些年遇到或许我就娶了雏。”

我非常的不解，质问他道：

“夫妻生活可以调节啊，至于这个雏儿她害了你命，你还傻不拉几爱人家？脑子坏掉了吧？”

他转过头来瞅着我，瞅的我有些怵。许久才开口道：

“兄弟你是没结婚，所以才不能理解，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，我也不怕你笑话我，我跟她结婚一年多以后，就在别的地儿见她跟别的男的搂搂抱抱了，只是兄弟我没本事啊，也不想让二老知道，就想着你玩就玩吧，我也玩！我跟你说我结婚以前就想着我结婚以后绝不离婚，别的妞再好我也不去碰。可我想是我想，现实就是那么的残酷，终究还是离了。”

这时候他脸上的帅气劲儿彻底的消散了，也不知道是因为嘴里点燃的烟，还是处于对自己失败生活的惋惜，眼圈泛红，眼瞅眼泪就要滑落。

我觉得我不应该再盯着他看，大老爷们儿能落泪定是已经憋了很久了，看他他会觉得面儿上挂不住的，他的声音也沙哑，但不刺耳，我细细听他说：“其实婚姻的事儿，已经这样就随现实的步伐好了，还是祝她幸福，我唯一遗憾的就是父母的事儿，按我现在的情况我肯定比他们走的早，等我走了你可要帮我照顾着，我这几年也算挣到几个钱，这卡里有20万，等我走了你给帮忙买块墓地，我的葬礼也劳烦你给办了，我没多少朋友，所以来的人不会多，收到的份子钱都给二老送去，别一次给他们，分多次给他们。”

“还有那个雏儿，她在这里没亲人，老家也没人管她了，也是可怜的人，你说现在这社会就是他妈的没道理，雏儿在床上跟我讲她打小家里就穷，雏儿长得不赖，学习也很努力，雏儿说她之前我谈了个对象，基本都是她自己打零工给钱让那男的花，到了才明白是个骗子。雏儿说那是她的初恋，后来雏儿伤心难过去了夜店，碰到个有钱的主儿，喝得烂醉之后，带雏儿去了酒店，雏儿告诉那个人她想要一部苹果手机，那人答应了，条件就是陪他一夜。雏儿压抑了太久了，就答应了，可结果比雏儿想象的要恐怖，那人就是个变态，生生折磨了雏儿一个晚上。最后也没用采取什么保护措施，雏儿醒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走了，雏儿说她低头看了看下身，简直就是满目苍夷，她穿好衣服，见到床头柜子上崭新的苹果手机跟一张纸条，纸条上写的是：‘你命不久已！’雏儿弄不清怎么回事，去医院检查之后才知道那个人有艾滋病，自己被染上了，医院里砸碎了那部手机，决定当晚就去酒吧，她打算报复这个让她心痛，让她不公的社会。结果巧了就遇到了我，我听她说完这些，本来也是很恼怒，甚至想杀了她，但细细的想想，何必那？我们都是可怜的人，我比她还能强点，我后来跟她说你别再这样了，既然你碰到我了，而且咱俩都是命不久矣的人，咱俩快活的生活一段时间，然后合葬在一起吧，到了下面也有个伴儿。”

“雏儿同意了，她苦笑的趴在我的胸前说：“就是啊，在这个城市，如果不跟你合葬我死之前都挣不够墓地钱。便宜你了！”

这时候我转过身看着他，他也看着我，脸上泛着幸福。

他很开心的接着说：

“我们俩计划好了，先带她去趟海南，玩完回来带她回到父母那里吃顿年夜饭。然后我俩会一起自杀！”

“兄弟到时候劳烦你要把我跟雏的骨灰埋在一起，骨灰盒一个就够了，我买了个大一点的骨灰盒放在家里，足够装下我俩了，虽然我骨架大，但雏儿骨架小一些。”

他停止了说话，站起身来，身材稍显瘦弱，头发似枯草，真有点油尽灯枯的意味。

他掏出银行卡递给我，转身离开，边走边说：

“朋友圈看哥们儿秀恩爱吧！”